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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年九月搬離永和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踏進那一步了。永和在我心中的地位有點微妙,除了小時候會陪奶奶去看老奶奶(也就是奶奶的媽媽),再來就是二十九歲到三十一歲在頂溪捷運站附近住了一段時間。有些不想面對的過去,被埋藏在那,或者是說,我人生最低潮的階段,事業的谷底、爺爺的過世、感情的低潮,都是在那渡過的,偏偏那又是個絕處逢生的轉捩點,貴人襄助地發掘、創作品終於被比較多注意的開端。所以我對那裏的心情有些複雜。

這次會再度回去,主要是回雙和醫院看醫生。想想,也快兩年沒回去看身心科醫生了,前年冬天雖難熬,但繁忙的工作似乎讓自己不會想太多,而且當時還靠著搬離前醫生給了我一個月的藥跟兩個月處方籤,就這樣迎向春季來臨,安然無事。接下來雖遇到生命的低潮,但低潮與疾病上身不大相同,低潮是生命的自我認知,而精神疾病上身,依然總安慰我,是我調皮的大腦在作怪,這是天生賦予的,甚至曾安慰我說,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可以創作啊!

去年冬天,因為K的陪伴,加上去舊金山一個月,到也安穩地過了,想說年過完,春天來臨應該就沒事了,但適逢創作期,初次的小說讓我緊張萬分、而幾次的事非紛擾,雖當下靠著毅力解決,或者在心中也播下了種子,在K進入忙碌的工作階段無暇照顧我,偏偏時節到了三月還是陰晴不定時,這跟著我十三年的躁鬱老朋友又來了。雖然時常找很多正面的事情讓自己開心,種植、下廚、閱讀,與人接觸,不過當巡迴演講結束,忙碌停止開始放鬆時,負面卻像是海嘯般襲來,我的情緒忽高忽低,老是被惡夢捲襲,動不動就拿戀人開刀,最後只能拜託他先離我遠一點,但連請他遠離我時,我都還是用自私又討厭的語氣,理智的我看著那樣的自己,又氣憤、又無奈,可貪心地我,又賴著個神經質的邊緣將小說最低潮的部份創作完畢。

在我開始把故事導向尾聲後,同病相憐朋友暫時接濟我的藥物也用得差不多後,我知道我該回去跟醫生報到了。
「妳在開始做惡夢時就該來了。」我的主治醫師不在,代班醫師看著病例跟我說。
「我沒注意到,我以為三月就會沒事了,我每年都是過完年就沒事了,可今年三月的天氣就像是,我以為已經跑到終點,偏偏終點還沒停止啊!」

醫生笑了笑,照著開了一個月的藥給我,中間叮囑我如有意外還是要回來,並且叫我千萬不要忘記四月要回來。
唉,關於這點我真的很沮喪,我花了十幾年去找真正會生病的核心,連中醫的花精療法都試了,最後只獲得西醫一個答案:「這是天生的。」然後不時拿出《躁鬱之心》這本書安慰我,可是,真的只有無奈可以形容我的心情。那種無法戰勝自己的沮喪筆墨難與形容,需要對藥物認輸的感受,也只能用阿Q精神釋懷,就當這疾病是老戰友吧,也許是能夠創作所背負的禮物。或許有一天,我也相信有一天,我可以不用再進到醫院,但此刻,還是好好認輸比較重要。硬式跟情緒對抗,摧毀的往往不只是自己,還會傷到身邊真正重要的人。

離開醫院後,我搭著醫院接駁車,突然決定回頂溪站看看。
頂溪站其實離台北不遠,就是古亭捷運的下一站,我當年是住在中正橋下右轉的文化路。
文化路上好吃好玩的不少,真有味蒜味鹽酥雞、文化豆花、阿世排骨,包公廟前的麻醬麵和阿婆米粉湯、南非人開的酒吧Frankie's Pie Bar,還有文化路轉忠孝街的上海小館。

我的首選是去包公廟吃麻醬麵然後點些阿婆米粉湯的小菜來吃。
可惜麻醬麵沒開,於是我就決定晚餐在阿婆米粉湯落腳,其實,阿婆米粉湯口味普通、每次吃完她的味素都會讓我舌頭發麻,非喝點什麼不可,可因為阿婆有個讓人鼻酸的故事,所以使得我,只要經過,必定會去吃點什麼。
我常想,所謂的美食,除了良好食材、高超廚藝之外,另個會令人難忘的就是背後的故事,阿婆的故事是人是的無奈,母愛的偉大,今年已經八十五歲的她,為了要照顧重度憂鬱症無法工作的兒子,所以總是拖著老邁駝背的身軀,在小小簡陋的攤子賣著米粉湯、跟一些用米粉湯煮著的豬腸、豆腐、肝璉、嘴邊肉,價格比一般攤位便宜,再加上不起眼,老實說,生意十分清淡。

我到的時候阿婆不在,可我決定還是要在寒風中等一陣,畢竟我不知道何時會有機會再來,既然來了,我非得見上她一面。
等著等著,卻來了位約五六十來歲的白髮男子,問我是不是要吃東西,我說對,問阿婆呢?他說阿婆在家等等過來,我問他說,現在是你顧攤,阿婆退休了嗎?他說不是,等等就來了。
他用不利索地刀工幫我切著豆腐跟肝璉,肝璉切的超大塊,並非熟悉下廚之人。

過一陣,阿婆走了,那位白髮男子就離開。我一邊吃飯,一邊跟阿婆閒聊,阿婆說,剛剛那位就是她憂鬱症的兒子,苦笑說每次只要他顧攤都亂切亂賣,肝璉卻切成嘴邊肉,份量也不對。我聽了聽,也笑了。問阿婆兒子有好好吃藥嗎?阿婆說,兒子怕西藥傷腎傷肝,總是不愛吃,倒是愛喝水。

「這樣不好啊,好好吃藥就可以好好工作,我就是有按時吃藥啊!」阿婆嘆了口氣沒接話,我轉了個話開始聊她看起來身體還很硬朗。
期間,有客人來張望想買東西,豬腸配上嘴邊肉七十塊,客人竟嫌貴,然後姍姍離開,這時我也吃了差不多,有些不忍,對阿婆說:「妳兒子既然多切了,就算我貴些吧!」阿婆為人敦厚,只多收了十塊,這頓飯,也只花了我八十塊,在台北的我們,隨便起步坐個計程車,就超過了這個價錢。

飯後我慢慢散步,去文化豆漿買了我最愛的無糖豆漿後,興起去Frankie's Pie Bar,喝一杯。
其實,這酒吧在我跟某任男友分手後,我就未曾進去過。
以前我們去那約過幾次會,所以當我們決定分開時,我很害怕進去,怕店員會問起他,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兩年多過去,人事以非,店員換了一批,我對前男友的心情早就雲淡風輕,不留痕跡。不過唯一沒變得是,酒還是一樣便宜。
一杯紅酒120好大杯,不過價格低廉的原因是他們是用廚房做菜的酒,一公升的紙箱裝著,說是紅酒不如說是輕鬆的飲料,我搭著蔡珠兒的書喝完紅酒, 經過曾經害我胖到五十六公斤的鹽酥雞攤時,還是忍不住買了鹽酥雞、甜不辣、雞皮、芋頭餅乾帶回家。

拎著大包小包,回程改搭公車轉捷運回家。
熟悉的214,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往事歷歷在目,曾經以為很悲傷的事情,現在都釋懷了,那個曾經厭惡覺得都是在等待的城市,卻突然可愛了。
永和還是一樣充滿了人,是個擁擠的城市,但當年的壓迫、痛苦、不安,居然只剩下一絲懷念,很多當時的感慨,真心的覺得,都過去了。

阿婆的米粉湯  

永和文化路包公廟前的阿婆米粉湯,是令人不捨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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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