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the City

難得好天氣，也碰巧有空，於是整理一下荒廢已久的小天台。趁著雨勢肆虐的毛毛蟲、不知名昆蟲以及小蝸牛們，這些以前看到就會尖叫閃開的小生物，如今竟能拿著衛生紙包著手抓，抓到後面竟也看開了，一邊修剪草葉，一邊徒手抓，想說總比整隻手泡在農藥好，就是因為無機才有蟲害啊！

剪了香茅跟辣椒要送人，抱著滿滿地蘿勒要來自製青醬，當時還幻想著，兩隻手抓起來都還滿著，應該可以做挺多罐的吧，想著是否要拿給同事呢？還是要給之前贈送果醬給我的好友，結果鬧笑話了，秤起來也才150克的葉子，真正製作出來，也不過才兩小盒。

於是就趁中午下廚煮青醬義大利麵跟母親兩人試吃，媽讚美說蘿勒味道很香，其實，如果她知道蘿勒就是她害怕的九層塔，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我跟媽顛倒角色，彷彿我是那個在食材上變花樣，讓小孩不挑食的母親。
吃了頓有點失敗但挽救回來的飯，吃著好苦的中醫水藥調身體之後，出門開會去了。

這就是，我在三十二歲的最後二十四小時，所發生的簡單瑣事。
為什麼會這樣枝微末節地轉繞呢？我想，可能是我下午開會時，碰見那女孩的關係吧！

說女孩，也不為過，二十六歲還在念最高學府研究所的女生，關心社會議題，早上還在士林「文林苑」替王家爭取著權益，一點鐘，卻跟我約在東區巷弄內的咖啡廳裡看著我，靦腆地、想裝大人鎮定地，卻難掩那種：「哇，有人要幫我出第一本書了耶！」的那種興奮可愛的神色。

我想到了，我出第一本書的樣子。
獲知要出第一本書時，我二十三歲，那年我開心地在一間已經收攤的餐廳裡旋轉跳腳。對於未來，我有好多想像。

跟當時交往近四年的戀人分手了，覺得未來無限寬廣。孰不知，這段戀情竟會成為往後十年最久的戀愛經歷和記憶。直到很久之後才能笑看其中得失。

信奉著張愛玲張奶奶說的：「成名要趁早。」

誰知自己非但沒有成名，還在文字中打滾許久，最有耐性，最後跟朋友們戲稱，我最專情的地方大概就是在寫作了。

而那第一本書，卻讓我覺得糗死了，前陣子還有朋友故意到拍賣網站買了下來，說要好好笑我，並且當做精彩紀念。

十年了。

女孩燦爛、期待、興奮的表情，讓我想起將近十年前的我，這是個巧合，還是上蒼在我三十三歲生日前夕給我的禮物呢？讓我去思考一下，這段時間的自己。

女孩問我一共出了幾本書，我想了想說，五本還六本吧，剎時間，真想不起來。她問我創作的密度是多少，應該多久出一本書，我說，要看個人吧！我有我自己的功課，我喜歡把寫作當習慣，每天寫些什麼，已經成為必須跟必要的習慣，那是我身體裡的一部分。

我問女孩畢業後想做什麼？
她說她想一直一直書寫下去。

我說：「這會有點難喔，還是要有份工作，就像我，現在坐在這邊，打算幫妳出書一樣。」
我喜歡寫作，也喜歡擔任編輯，看到她那興奮地表情時，更讓我想起了出完第一本書後幾年，那失落、求助無門，似乎沒有希望的我。

失落的我有了些好運，也希望有天，能把這好運傳遞出去。所以我也極度喜歡擔任編輯這個工作。

我又笑笑地跟她說：「出書其實賺不了很多錢，是實現一個夢想。」語氣還有些懶洋洋。
也不是蓄意要打醒她的夢，只是，出書很好，但如果要賺錢，世界上有千百個比出書更賺的工作，我想身為她的編輯，我要讓她知道。

她點頭說她知道，我尋找著當時我的面孔，當年的我，知道嗎？我想，或許不是很清楚吧！可當年也未曾想過，十年後自己是這身光景。

沒有大紅大紫、沒有只需要在家就能順遂創作下去、沒有結婚生子，計畫跟我想的都不大一樣，不過在這些酸甜苦辣之後，想想，挺開心的。

然後十年就這樣過去了，從我二十三歲出第一本書到現在，如今我也要三十三歲了。
用字遣詞不同了，未來會不會覺得自己寫的東西很愚蠢很難說，可就像我和女孩說的，創作這東西，就跟成長一樣，不同，有時候挺理所當然的。

二十三歲的我覺得自己很酷，三十三歲的我猛然驚覺，我不過就是在──想到一個點子很開心、開始創作想殺死自己、寫完之後沮喪地不得了想說這麼難看的東西誰買的情緒中，不停地跳針循環、循環、又循環。

可卻也持續地，繼續書寫著生命的疑問，人生的筆記。
走路時、喝咖啡時、飲酒時、跟戀人散步跳舞相擁時，腦海中突然有著浮光掠影，貪婪地想要抓住，寫些什麼。

我還相信愛，我還常常告訴自己要勇敢（不過多數時候總是在膽小跟衝動中擺盪），我還是常會露出幼稚的笑容跟表情像個小男生一樣，打扮也與十年前差不多，唯有神情變了，稍稍肯定自己要了些什麼。

然後，確定了一件事──我就是個平凡的女生，我不需要追求平凡；而人生，總是用特殊方式詮釋著不同精彩。我沒有比別人少了什麼，甚至是因為少了些什麼，才因此多了些什麼。

所以當好友問我三十三歲生日要怎麼過時？
我搖搖頭說，沒想法。

她說不要慶祝嗎？
我說，不需要，就跟家人男友吃個飯吧！

一眨巴眼，十年就要來了，那個充滿迷網眼神說著我想當作家的女孩已經寫了十三年，有出版品，也快十年了。

至於我的生日，我想我已經有了很棒的禮物，那就是──謝謝這個世界，讓我有了喜歡的工作、家人、朋友、愛，雖然我們隨時都知道，這些都有可能瞬間失去，但現在這樣，就夠了。

然後，我希望未來能繼續持續著十年來的習慣，每年在生日的前一天，都寫篇什麼，祝自己，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