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一陣子,蓄意避開師大商圈。就連上週五跟同事去金石堂開會,結束時想找個地方晃晃看稿,也屏除了師大,直奔到永康街的小自由去。
似乎就像害怕變老,不敢照鏡子的膚淺遲暮女子,抵死不想面對歲月的改變,時間的波流。抑或是在每個宿醉早晨自我厭惡的疲憊身軀,明明昨夜這麼歡愉,可今天卻像抽空了似。

師大夜市,明明有這麼多美麗的回憶,如今卻一一被摧毀。
水煎包、捲餅、泰式雞腿飯、青草茶、居酒屋、鹹花生咖啡、燈籠滷味,還有一間間買衣服的小店鋪,我的第一件比基尼,發現有賣Bath and bodyshop穗花乳液,一次集體採購回家的興奮,兩百塊就買到的吊帶褲,初次在那邊把《戀愛是種邪教》書稿印出來,一家一家出版社投稿的期待與失落……。

不知道那裡還剩多少,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就這樣假裝沒看見,日子漸漸過去,反正住在那的不是我,他們或許要的是一種安寧,我尊重那邊的住戶。我也沒有大智慧可以去明白為什麼永康街跟金華街的店家跟小舖還可以存在,師大的就必須離開,那個夏天很擠很臭的師大夜市,提著大包小包去附近小酒館一邊喝酒一邊跟大家分食的回憶,只能偶爾,拿出來回憶,當我想起了某種味道時,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尋找,或者是,就這樣從此改變了。

就像有一天或許,會變成冷漠只會鄙視相異族群的大人,而那是我最害怕的事。
於是我愚蠢地用我僅剩不多的熱血,不再爆怒、不再謾罵,只能哀悼,地下社會即將關閉的事實。

我進去地社的年紀,是晚的。
那年我二十三歲,魔岩都解散了,我才開始聽魔岩三傑竇唯、張楚、何勇;1976都出第三張專輯了,我才開始聽〈方向感〉。
我在水瓶鯨魚的公司上班,她帶我進入了不一樣的世界。在某個失戀的夜裡,我們開會到極晚,她說:「我們去聽搖滾樂喝酒吧!」

我們去了「地下社會」

喝著濃到我懷疑可樂不見了的JD coke,昏暗的地方放著搖滾樂,我因為分手而不專心。明明是我說分手,卻比誰還難過,只有年少時,才會犯這麼愚蠢地錯吧!然後DJ,像會讀心術般,放起了竇唯的〈上帝保佑〉,那之前,是在聽Nirvana的〈Come as you are〉,對,我也是在那年,才開始聽Nirvana。

我從來就不算是個滾妹,只要是喜歡的音樂,不管是搖滾、嘻哈、靈魂、爵士,日文歌跟芭樂歌都願意聽,記得的歌名不多,開心時到是挺愛跟著起舞。地社給我的感覺是汗水味跟菸味,還有酒味以及音樂聲並進的,我去的次數不多,可每次去,都是穿著球鞋牛仔褲,好像掉入我從未加入的大學時期。

你問我那是不是某種文化,我想是的,當世界都被光鮮亮麗包圍時,一個可以包容著被某些人譏笑為沒意義的族群,接受所謂的失敗者,或者是,一些單純追求快樂的人,那邊只有音樂、只有酒、有些夢想,有的是開始萌芽、也些是已經腐敗,有些是只能追憶,可那是個小小空間,讓人,維持在本來的樣子。

就算是放牛班的學生又如何,我們在這邊有瘋狂的美夢。
就算過得頹靡又如何,喝瞎又如何?那是青春歲月的痕跡,我寧可當幾年的笨蛋,也不想當別人眼中優秀,卻老是再抱怨別人,並且從來沒快樂過的人。

地社對我來說是個溫暖的小小角落,想神秘約會時,不怕被人看見,在黑暗中,彼此飲酒談心,有時候喝過頭了,踩著樓梯上樓,竟發現早已天光。
地社是,不會是我生命中主力活動的核心,但每次經過,都會跟朋友聊上兩句的地方。

當Sexy a gogo已經變成大安運動中心,EDGE早已經消失到變成飛碟電台對面星巴克的地下室,Spin成為每年一次的祭典。地社,也要吹熄燈號了。

本來也只是想小小哀傷,分享著一些小回憶,就算了;本來也只是想在臉書上念個幾句,畢竟最近打開電視,從核能、美麗灣,到貪汙,我對於我生活的城市,越來越沮喪。看到連青春的回憶又要少一塊時,真的很感傷。

這時,又看到一篇文章說著:
文教區居民文化素養是很高的 對文化音樂產業絕對是欣賞支持的

裡面說著:
文創是無價的珍寶,但是請不要用文創來包裝「喝瞎」這種飲酒現象!君不見現在每天打開電視都會聽到一兩件酒駕肇禍的新聞,製造了多少家庭悲劇!有人會說:酒駕肇禍問題不在喝酒而在酒後駕駛。請問:有多少人在「喝瞎」後還能清楚行事知道不該酒駕?

我想說,親愛的文教區居民發言人(我相信這不是你們所有人的想法)──
喝酒沒有罪,我們也沒有人利用文創來包裝「喝瞎」,喝醉跟酒駕沒有直接的關連,就像老師不見得是好人,住在文教區也不見得有素養。誠如新聞上有會當小三的名媛、有會騷擾學生的老師、打著自己被汙衊實質貪瀆的假清官,每個世界裡,都有好人跟壞人。

喝酒的人沒有你們想像的低級,但相對的,你們或許也沒有自身想像的這麼高貴。當許多人在哀傷自己的青春某部份的重要回憶,被你們的「正義」消滅時,我們尊重這是你們居住的地方、花了大把銀子買房子的地方,可是請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地,去詆毀我們的青春。

或許,當每個人都在說Glee(歡樂合唱團)很好看,這是一種接納弱勢的表現時,你們知道嗎?你們正擺出一個姿態,在瞧不起我們這些怪胎。

我們只是會快樂的喝醉,卻不會用言語的利劍,打著正義之勢,去詆毀別人。
我們或許喝醉時曾經幹過一些糗事,但不要說喝醉了,誰沒清醒時,犯糗過?

沒有人是絕對的,只要還有愚蠢的能力,我都相信自己仍然是個可愛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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